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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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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7章

桌上用茶水寫出的字, 就好像一個個歪扭的小人,扶正了看,的確是“天秩靈命”。

天秩,字面看是天道所定的秩序禮法。

取這名字, 並非是因為靈命野心勃勃, 但足以彰顯, 靈命在白玉京中的分量。

那時候慧水赤山鴻蒙初辟,白玉京初成, 別說地上人,就連天上仙也寥寥無幾。

天道窺見大地, 於是將生靈點化成仙, 仙神/的/名號, 全是天道所賜。

白玉京上雖有十二仙樓,但放眼望去空曠寂寥, 眾仙極少現身, 都恪守著本職,忙忙碌碌。

引玉作為仙辰匣匣首, 其實本應承職務無數,凡塵裏能者多勞,白玉京也是如此。

偏她什麽也不做,掌管天地戒律的原該是她,被她一推脫,便成了靈命。

從那時候起, 到蓮升在小悟墟裏化仙,白玉京的戒律事宜全由靈命擔下, 後來天道重劃職務, 才把重任交到蓮升身上。

引玉目不轉睛地看著桌上水痕, 不由得想起一些過往,本來靈命在她記憶裏模模糊糊的輪廓,一時間變得清晰許多。

起先白玉京上仙神尚少,她又是愛湊熱鬧、耐不住孤獨的性子,自然逮著人就往前湊,鬧得對方心煩,才願意走。

靈命,當屬被她鬧過最多次的。

別的仙神忙得不可開交,一看見她就躲,連個被糾纏的機會也不給,要是不小心碰了面,便會設法逃脫,唯恐誤事。

而靈命呢,竟容得她糾纏,一邊忙著手中事務,一邊同她周旋,臉上根本沒有惱意。

靈命當真不拘一格,面前的經書竹簡整齊有序擺放著,自己卻是長發不束,衣衫不整,歪歪斜斜地倚在塔剎前。

牠看見引玉便笑,女相時面容姣好,雖不是慈眉善目,卻也大大方方,掀起眼皮問:“今兒不下凡?”

“你替我料理這些瑣碎事,不來看你一眼,倒顯得我不仁不義了。”引玉全不把自己當外人,往靈命榻上一坐,伸手撥弄起經卷。

“不願做不做就是,從心就好。”靈命默出經文,說:“且不說,天道交托,何來的不仁不義。”

引玉一嘁,起身離開,留下一句話:“你倒是曠達。”

……

寫完,霍金枝收攏手指,定定琢磨了一陣,篤定仰頭:“沒錯,就是這樣!”

引玉若有所思,看向蓮升,說:“明明後來靈命幾乎不管事,‘天秩’卻還是祂,你說稀奇不稀奇。”

“天底下怪事繁多,就顯得不稀奇了。”蓮升擡掌把水痕抹去,問霍金枝:“你們的東西收好了麽。”

霍金枝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麽啞謎,使喚起白朝陽,“朝陽你上去看看,讓師兄師姐們快些。”說完,她暗暗朝蓮升握起的右手投去一眼,神色略顯古怪。

白朝陽快步上樓,未幾,一群人拖著衣箱跌跌撞撞下來,全部人面色凝重,也不知此番能不能順利出城。

霍金枝惴惴不安,說:“當年之事,仙姑還有什麽想問的麽,我定全盤托出。”

“你們是在臥看山遇到那位恩人,如今為什麽會來晦雪天。”蓮升一針見血。

霍金枝只顧著將當時之事說出來,此時被問得一怔,半晌沒應聲。

引玉在邊上慢悠悠替霍金枝解釋:“臥看山不是出了事麽,想必是一路找過來的。”

“是一路找過來的,以前聽說晦雪天供奉有眾多仙神,我料想這裏會有寺廟無數,沒想到……時過境遷。”霍金枝垂下眼。

蓮升推門走到風雪中,狂風掀起門簾。外邊還有康家人在守著,但他們好像看不見蓮升,也看不到客棧滿堂的人。

霍金枝膽戰心驚地往外打量,齊齊屏息。

夜色濃重,半晌未見蓮升回來。

引玉等了良久,幹脆也掀起簾子撞進風雪裏。她正要找尋蓮升的身影,忽然聽見嘶嘶幾聲。

是馬,馬匹後邊跟了馬車。

引玉一楞,差點以為康家又增派了人來,可再看四周,還是那些人。

怪的是,馬匹身上了無生息,走近才知,它面頰上有兩團桃紅,模樣詭譎木訥,完全不輸戲班子背簍裏的人偶。

紙紮的,引玉頓時明白,不由得笑起,說:“這門手藝,到底沒有白費。”

蓮升從馬車後走出,手裏還捏著些細細長長的紙條,只見她將那碎紙條往馬臀上一按,豐盈順長的馬尾驟成,迎著風飛揚不已!

她拂去手上紙屑,看向引玉說:“怎就這麽喜歡出來吃西北風。”

“還不願與我分一杯羹?”引玉抱起手臂,繞著馬車走了半圈,說:“以前看你撕紙人撕得粗糙,想不到,竟也是做得了精細活的。”

“手上功夫,總不能毫無長進。”蓮升說得平淡,但聽者有意。

引玉掩起嘴笑,省得當真吃了風,睨過去說:“蓮升,心上的清規一破,嘴上的戒便天天犯?”

“修心和修身向來難分,你不是比我懂麽。”蓮升走過去,定定看了引玉一陣,倏然傾上前,嘴唇輕輕貼上引玉冰冷的手背。

“我懂的,還多著呢。”引玉放下手,頓時無遮無攔的,她朝蓮升唇邊一親,說:“我樂意你壞戒律,你壞一回,我舒坦一回。”

蓮升捏起引玉手腕,翻過她的手,把玉雕交出去,說:“此物也給你。”

引玉六神不安,說:“歸月會化妖,白玉京上眾仙神消失,留下打鬥的痕跡,他們……也許也碰上了幻象。”

“幻象。”蓮升面色驟沈。

“蓮升,你信不信我。”引玉平靜地看著面前人,前所未有的平靜。

蓮升攏起引玉的五指,心之所想,盡在不言中。

“我那日看見的魔佛,是幻象。”引玉低頭盯起她和蓮升交疊的手,“那幻象逼得我走投無路,我信以為真,所以才……”

“只可惜,我如今找不出證據。”她唇齒一動。

“我信你。”蓮升擡手輕捏引玉皎白的耳垂,是撫慰,亦是肯定。

她知道此時必須做點什麽,才能讓引玉擺脫那孤立無援的境地。

不管是獨處,還是安靜,都不是引玉喜歡的,她有滿腔的熱烈情意,是冰雪下流動的巖漿,足以侵吞全部荒寂。

此時引玉需她破戒,她便破戒。

“我剛才想起了一些關於靈命的事。”引玉無辜眨眼。

“看你心不在焉,料到如此。”蓮升目不轉睛。

引玉笑了,收好玉雕,往自己嘴唇上輕輕摩挲,打趣說:“你說靈命會不會是天生的操勞命,不願事務都被你攬走,所以想一出做一出,鬧出了這等事。”

“你和牠相識,也許能追溯到鴻蒙初辟,自然是你更了解牠。”蓮升平心靜氣,作勢要掀簾子進屋。

“讓我嘗嘗你剛呷的醋。”引玉拉住蓮升袖口,親昵地偎上前,漫不經心說:“其實我總覺得你我早就相識,我總不能是圖你身子,才一見鐘情。”

蓮升啞了聲,下咽著蓋去喉頭燥澀,說:“遲些,再來料理我們的事。”

她掀了簾子,沖屋裏人說:“出來吧,馬車備好了。”

霍金枝等人大吃一驚,昏昏欲睡的柯廣原頓時清醒,店小二也是如此。

在這風雪天裏,人都難活,何況是馬,再說店小二天天在客棧裏轉,竟不知自家客棧還有馬車。

店小二心想,一定是變出來的吧。

他一邊往外探頭,看見那搖頭擺尾的馬時,心下一驚,還真有。

如今康家沒在四處搜找康文舟了,雪夜靜謐,這馬要是狂奔起來,動靜必然很大,難不成要一路用術法遮掩著過去?

霍金枝等人面面相覷,又看雪下不停,街市外的厚雪能沒上膝蓋,馬又怎能跑得動。

她扶住白泠湘,擔憂地往外看,說:“仙姑,若不咱們走出去就成,等出了晦雪天再想想辦法,城門那邊必定有人守著,我們坐在馬車上,也出不去啊。”

白泠湘點頭,憂思極重地說:“是啊,這兩日康家滿城搜找,守門的人想必要比平時多,我們能不能出得了城,還是個問題。”

引玉對店小二說:“你幫著把東西搬上馬車。”

店小二雖是人身,到底是鬼祟所變,一左一右扛起一個衣箱,一點也不吃力,健步如飛地走到馬車邊上。

“仙姑!”霍金枝緊緊盯著外邊那些康家的下人,生怕法術突然失效。

引玉看向她,氣定神閑地問:“你喊我一聲仙姑,我怎會讓你連城都出不去。”

霍金枝楞住,心裏莫名有了底,就連眼前那打著大紅胭脂的馬,也變得神氣了幾分。她熱淚往外一湧,連忙道:“多謝仙姑!”

“謝她。”引玉朝蓮升指去。

霍金枝對著蓮升躬身,又朝身邊那一個個呆楞不動的同門使去眼色,說:“快些,把東西都搬上去!”

僵在原地的人紛紛動身,一個個剛坐穩便聞到一股香火味,都暗暗猜想,馬車上應該放有供品。

霍金枝頂著風往外探頭,訥訥說:“仙姑,出了城門,這馬車不知要如何還給二位,車上的東西,還是先取出來為好。”

“馬車上沒別的東西。”蓮升說。

霍金枝左右打量,遲疑道:“可我聞到了香火味,那些香燭元寶的,在晦雪天買都買不著,可別都被咱們帶出去了。”

蓮升露出一絲淺淡的笑,說:“沒別的。”她沒說,其實整輛馬車都是紙錢折的。

霍金枝放下心,說:“那咱們……”

“這幾匹馬識得路,不用鞭策,它們自會帶著你們穿過城門。”蓮升停在馬車邊,往馬臉上一拍,又說:“想去哪兒,告訴它們即可。”

尋常馬再有靈性,也不會聰穎到如此地步。

霍金枝又同白泠湘一個對視,坐回去後壓低了聲說:“莫非是仙家靈獸?”

車上的人還來不及道出一聲珍重,幾匹馬得令般,紛紛奔向遠處,馬蹄子壓根沒往積雪裏陷進去一寸!

馬踏雪而無聲,明明搭載了滿滿當當的人,卻輕比飛花。

霍金枝一個仰身,趕忙撩開簾子,想對仙姑再說一句話,可車廂外街景大變,轉瞬就到了數裏外。

“遠了。”她扭頭望向來處,明明還是在晦雪天,但半刻前的種種,竟恍如隔世。

疾馳的馬就算是過橋和急轉,也不見緩上些許,只有馬車上坐著的人在左歪右斜,差點都被晃暈過去。

少傾,城門近在眼前,城門上有燈火,果然有人在守著。所幸城上的守門人什麽也沒看見,只有底下的人被身側掠過的風給掀得一個趔趄。

沒有人看見飛奔而過的駿馬,也無人看到車廂,戲班子安安穩穩地出了城門。

城墻下那人穩住了身,抱起肩一個哆嗦,怵怵道:“剛才好像有鬼在我身側撞了過去。”

他邊上那人見怪不怪,仗著有康家撐腰,搖搖頭恥笑說:“你該慶幸,那鬼沒撞進你軀殼。”

聞安客棧門戶緊閉,店小二打了個哈欠,把刻刀一收,說:“兩位仙姑莫非要把他們送到城門外?”

柯廣原快睜不開眼了,眼皮耷拉著,靠在椅子上含含糊糊說:“仙姑就是仙姑,別人出不了的城,對她們而言,不過是薄紙一片。”

引玉和蓮升哪是在送戲班子,真要送,她倆早坐到馬車上了,何苦打著傘在風雪中走。

厲壇必是要再去看一回的,壇上壇下還有許多謎題未能解開,勾康文舟的妖鬼,尚不知是何物。

引玉明明不怕風雪了,還要一個勁往蓮升身邊擠,那瑟瑟發抖的模樣裝了個八成像,說:“也不知無嫌何時祭壇,趁早將那戲班子送走,再到厲壇下看看。”

蓮升被擠得路都走不直了,卻不惱,反倒還扶住引玉,說:“如果無嫌回來就要準備祭禮,骸骨臺邊上想必是有人的。”

到厲壇,當真聽到動靜,但並非尋常交談,那此起彼伏的,分明是哭聲。

康家許多人跪在厲壇邊上,有的抱頭痛哭,有的抽抽噎噎,那模樣,比康家宅子被燒時還要淒慘。

老夫人也跪在其中,哭天搶地的,差點厥了過去。她身一歪,邊上的人全嚇壞了,趕忙扶她,掐她人中。

有人哭喊:“小少爺,您怎麽就把咱們撇下了啊,你這一走,我們怎麽辦,老夫人怎麽辦——”

康家才死了一個康覺海,如今又死一個康文舟,上天明擺著是要康家斷子絕孫。老夫人年邁的心經不住折騰,剛睜眼又哭了出來,哭得比剛才還要響。

康文舟果然死了,著實令人唏噓。

引玉站在傘下,側頭朝蓮升一個挑眉,說:“這也是‘怨念’作祟?”

蓮升神色平靜地看著遠處,說:“康家族譜你可還記得?康文舟註定命不長,我把康覺海的生氣撥給他,他短暫亢奮了兩日,就算沒有那把火,他也會把自己餘生的生氣全部耗盡。”

她一頓,寒著聲吐出字:“什麽叫泰極生否,這就是。”

引玉側頭打量起蓮升,笑說:“我以為你真心要救康文舟,原來鬧的是這一出。”

還在白玉京時,她就知道那凈水的蓮花哪是真清新脫俗,不蔓不枝是真,但表裏不一也是真。

“救他有何用。”蓮升環顧四周,“不過此事倒也突然,康家人找他許久,他竟被燒死在厲壇上。”

引玉擡手,往蓮升心口上一戳,好整以暇地問:“幸好人是火燒沒的,不是你害的,否則天道要是問責,我可就要被當成慫恿者一並受罰了。”

“又不是沒替你挨過劫雷。”蓮升說得好像喝茶飲酒那麽簡單,“幫你承了就是。”

厲壇邊上,有一人被死死壓著,他跪在地上,連腰都挺不直,臉悶得發紅,難受得連丁點聲音也吐不出。

是柳俊。

人人都在哭,卻無人憐惜他,老夫人指起厲壇正中那株桃樹,彎腰怒火沖天道:“怎麽可能是妖鬼,絕不可能,晦雪天裏沒有妖鬼敢冒犯康家,你再不如實回答,便把你的手腳都剁了!”

柳俊被揪著頭發,不得不仰起頭,扯著嗓子說:“我知道的全都說了,就是妖鬼,你們偏不信!”

“你再回答一遍,火是從哪裏燒起來的!”老夫人搖搖欲墜。

柳俊一個勁搖頭,喊道:“我不知道啊,你們再問我,我也還是這句話!我一步不敢靠近厲壇,怎麽知道火是怎麽來的,反正它就是燒到了康文舟身上,把他燒死了!”

他一陣急思,繼續說:“對,康文舟讓我幫他摘葉子,我猜我們看見的女子就是妖怪變的,火一定也是妖怪放的!”

老夫人把壓著柳俊的人全部拉開,轉而往他身後一踹,使盡畢生氣力一般,硬生生把柳俊踹得往前一撲。

“把他給我丟過去,我倒要看看,火是怎麽來的,妖怪又在哪裏!”她雙眼通紅,瘋了一般。

一眾仆從扛起那柳家的公子,一使勁便把人拋到了厲壇上。

這厲壇也怪,明明火滅多時,這地方竟不見積雪,定是設有術法。

柳俊一跌,連滾帶爬地起身,身上也不知沾了誰的骨灰,嚇得他哇哇大叫。可他的腿被鐵鏈拴了,跑也跑不到哪去,只能一步步戰巍巍地走,閉著眼朝桃樹靠近。

桃樹風吹不動,在康家的記憶中,此樹一直沒變過模樣。

可在有人靠近時,桃樹的枝幹和葉子竟簌簌作響,狂烈擺動,連緊紮不動的盤虬根莖也鞭地而起,伸長了朝柳俊襲去。

柳俊撕心裂肺地叫,慘叫聲穿雲裂石。

康家人頭次見到桃樹作妖,什麽符箓法寶齊齊祭出也無濟於事。見狀,哪還有人管顧得上柳家公子,全都惶惶恐恐地跑遠了。

老夫人被背著跑,顛得上氣不接下氣,吐了一路。

那株桃樹顯然是被嚇著了,枝幹猛往柳俊身上緊纏,不管此人有沒有傷它,它都要把人往死裏折騰。

到底無辜,蓮升一翻掌,蓮紋弧光一綻,桃樹登時變回原樣,只葉片還在搖晃,分明在發抖。

柳俊撿起地上那連在他踝上的鐵鏈,跟著也驚恐萬狀地跑開。

自始至終,桃樹不曾離開原地半步,和地縛鬼無甚兩樣。

“不是說,這桃樹將萎?竟還鬧得出如此動靜。”引玉踏上厲壇,左腳剛邁上去,又慢騰騰收回。

蓮升彈出金光,逼得那桃樹更是戰栗不停,樹皮上甚至已露出淺淺裂紋。她淡聲說:“瀕死之物自知時日無多,自然會不遺餘力。”

這等金光,鬼王也扛不住灰飛煙滅,桃樹卻還是紋絲不動地挺在原處,不見變出人形。

“此樹有靈不假,但那粉衣女子,還不知道是不是它化成的。”引玉搖頭,往傘柄上一扶,拉著傘將蓮升帶離厲壇。

蓮升不得不收了神通,剛踏離骸骨臺,便聽見刮刮雜雜一陣響,一陣熱意湧向後頸。

兩人忙不疊回頭,只見原本熄滅的大火竟燒了起來,火焰燎得有十尺高。

“康文舟的確是被燒死的。”蓮升凝視大火,在桃樹邊見到一個躲閃的身影。

只是火勢太大,桃樹邊上的人又畏畏縮縮,那身形模模糊糊!

引玉自然也見著了,還聽見此起彼伏的啾啾聲,瞇起眼問:“是她麽。”

蓮升輕吹出一口氣,硬生生將大火撥得朝兩邊倒去。

桃樹邊上的姑娘嚇得連忙躲起,她身邊有個影子磨磨蹭蹭挪動,似乎……是一只僵。

女子和僵都已藏好,就算大火熄滅,也見不到他們身影了。

“這桃樹心裏也有怨,明擺著不服無嫌呢。”引玉手上一燙,也不知飛灰大的火星子是何時沾到她袖上的。

想來康文舟就是這麽死的,她擡手一吹,火光沒來得及燎高,就滅了。

蓮升抓起引玉的手,拇指從引玉手背的紅痕上抹過。

引玉把手擡高,說:“親它一下,它就好了。”

“什麽治病偏方?”蓮升松手,不敢茍同。

“這幾日事事順遂。”引玉轉向望仙山,瞇起眼凝望夜色中那模糊不清的山影輪廓,“你覺得,我們所做種種,靈命真的覺察不到麽。”

靈命要是真有那麽好對付,她當時也不會失手血染小悟墟。

蓮升給不出準話,只說:“去找找康覺海口中的另一條暗道。”

再到望仙山,山下素雪騰揚,曾奔騰不休的長河被凍成堅冰,好像白玉京上一塊磚。

康家在山腳下的宅子已被搬空,荒雪中萬裏寂寂,渺無人煙。

如康覺海所言,山間確有裂縫,蓮升借金光一探,才知裏邊真塌出了罅隙一道,深不見底。

金光沿著罅隙下沈,驚醒一眾鬼祟,那嚎叫聲震得山雪崩落,滾滾下砸。

就算術法所化的紙傘堅不可摧,也經不住這樣的雪崩。

引玉握不住傘,一個歪身便撞上蓮升,皺眉說:“何不直接進去?”

蓮升正有此意,攬上引玉滾入其中,直直跌向谷底!

那裂縫細窄,下跌時免不了磕磕碰碰,本以為要到底了,不想身下又是一空,饒是十八層地獄,怕也沒有這麽深!

蓮升一個翻掌,金蓮乍然一綻,將兩人穩穩托住。

金光到處,鬼祟不敢靠近。

引玉捂著頭起身,借著爍爍金光往上打量,一個擡眼,便看見冰層下密密麻麻的墨字。

冰層底下或大或小的字模糊不清,細看才辨認得出,大片全是重覆的文字。

引玉僵住,周身拔涼,慢吞吞開口:“這是我的命格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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